以海为盾

第五章

戈弗雷坐在饮酒大厅里那张长木桌的中央，一手拿着一杯酒，在那里和一大帮麦克吉尔人还有麦克克劳德人一起在那里喝着歌，将他喝剩下的酒杯敲击在桌子上。他们全都喝得东倒西歪，时不时有人将他们的杯子敲击在桌子上，酒从杯子里流了出来，溅到了他们的手背上，流到了桌子上。但是戈弗雷不在乎。他已经像过去了这一周每晚那样喝高了，而且他感觉很好。

他两边分别坐着阿尔克斯和富尔顿，他从一边看到了另一边，满意地看到几十名之前还是敌人的麦克吉尔人和麦克克劳德人全都围在桌子旁，来参加他举办的这场饮宴。戈弗雷花了几天的时间梳通了海兰德高地两边的关系才取得了现在的成绩。一开始，这些人都很警惕；但是当戈弗雷把一桶桶酒滚出来，然后又带来了许多女人，他们才开始来到这里。

一开始只有几个人，而且他们彼此都警惕着对方，都呆在大厅内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一边。但是当戈弗雷成功地让这座坐落于海兰德高地顶端的饮宴大厅内充满了人，人们才开始放松下来相互互动。戈弗雷知道，没有什么比对免费的酒的渴望更能把人聚集到一起的东西了。

促使他们跨过那条线，使他们像兄弟一样的是当戈弗雷把那些女人带进去的时候。戈弗雷利用他在海兰德高地两边的关系出重金把妓院里的女人全都弄了出来。她们现在全都在这个大厅里和这些士兵们在一起，绝大多数都坐在那些士兵的腿上，所有人都很满意。这些收了好价钱的女人们很高兴，这些男人们也很高兴，当大厅内的男人们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彼此身上，而是把它们放在酒和女人身上，整个大厅内很快就响起了一阵阵欢声笑语。

当夜幕渐沉，戈弗雷开始无意中听到某些麦克吉尔人和麦克克劳德人之间的谈话，听到他们已经变成了朋友，正准备着去一起巡逻呢。这正是他妹妹派他来到这里想让他在他们之间达成的那种纽带，戈弗雷为自己办到了感到很自豪。他这一路上也一直都很享受，因为喝了太多酒，他的双颊已经变得一片绯红。他意识到，这种麦克克劳德麦芽酒有些不一样，它比海兰德高地另一边的麦芽酒要更烈一些，直接就作用到了人的大脑里。

戈弗雷知道有许多方法可以用来增强一支部队的力量，把人们团结起来还有统治。政治是一个，政府是另一个，法律也是一个。但是它们这些方法当中没有一个是直抵人心的。尽管戈弗雷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他知道怎样去和普通人打成一片。他就是一个普通人。虽然他有着高贵的王族出身，但是他的心却一直都和普通老百姓在一起。他有着他由于长期出入市井而产生的那些身着闪亮的银色盔甲的骑士们永远都不会有的特有智慧。他们都比那要高贵，而戈弗雷也钦佩他们的这一点。这给了他观察人性的一个不同的视角，而有时候，一个人同时需要这两种视角才能真正理解这些老百姓。毕竟，国王们所犯下的最大错误都是因为缺乏和他们的老百姓的联系。

“这些麦克克劳德人知道怎么喝酒”，阿尔克斯说道。

“他们没有失望”，又有两杯酒放到了他们跟前，富尔顿接茬道。

“这种酒太烈了”，阿尔克斯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酒嗝，说道。

“我一点儿都不想家”，富尔顿接着道。

戈弗雷的肘部被推了一下，他看了过去，看到了几个麦克克劳德人，他们摇晃得很厉害，也笑得很大声，一边逗弄那些女人一边喝着酒。戈弗雷意识到，这些麦克克劳德人和那些麦克吉尔人比起来要燥得多。那些麦克吉尔人很坚韧，但是这些麦克克劳德人却有着他们自己的某些特质，这些特质里包含着一点未开化。当戈弗雷以他那专业的眼光扫视过整个房间，他看到那些麦克克劳德人搂他们的女人搂得有些太紧了，他们把他们的酒杯敲击在桌子上所用的力道有些太大了。他和他们呆得时间越久，他就越能理解为什么这两个部族会彼此分开了。他怀疑它们是否会真正合而为一。

饮宴达到了高潮，更多地酒杯被递出去，数量是之前的两倍，但是那些麦克克劳德人并没有像士兵们通常所做的那样在这个时候会放缓自己喝酒的速度。相反，他们喝得更多了，喝得实在有点儿太多了。尽管戈弗雷自己不愿意，但是他还是开始感到有点紧张了。

“你觉得人会喝酒喝得太多了吗？”戈弗雷问阿尔克斯道。

阿尔克斯给了他一个嘲弄的眼神。

“你这个问题不言而喻了！”他不假思索地道。

但是戈弗雷仔细看到一名喝得烂醉到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的麦克克劳德人踉跄着撞在了他的一群同伴们当中，砰地一下把他们全都撞倒在了地上。

屋子里的人都扭头看向了倒在地上的那一队士兵，场面也随之暂时安静了下来。

但是这时那些士兵们又重新站了起来，在那里尖叫着，大笑着，欢呼着，令戈弗雷松了一口气的是，宴会又继续了。

“你说他们喝够了没有？”戈弗雷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个好主意了，于是问道。

阿尔克斯目光空洞地看着他。

“够？”他反问道，“会有这样的事？”

戈弗雷注意到他自己说话时也已经含混不清了，他的脑子也不像他所想要的那样清楚了。但是他仍旧感觉屋子里的气氛发生了一些转变，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全都有些过了，就好像整个屋子里的人全都失去了自制力似的。

“不要碰她！”有人突然尖叫道，“她是我的！”

这个声音阴沉而危险，破空传了过来，让戈弗雷转过了头去。

在大厅的另一端有一名麦克克劳德士兵挺胸站在那里，和一名麦克吉尔人发生了争执；那名麦克克劳德人伸手一把把一个女人从那名麦克吉尔人的腿上拉了下来，有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把她向后拖去。

“她是你的，但是她现在是我的了！你再去找一个吧！”

那名麦克吉尔人的表情阴沉了下来，拔出了他的剑。他拔剑所发出的那种脆响响彻了整个房间，让每个人都转过了头去。

“我说她是我的！”他大吼道。

他的脸涨得一片通红，他的头发因为出汗而乱成了一团，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看着他，都被他那充满了致命气息的话给弄得呆住了。

一切都突然停止了，屋子里变得一片安静，屋子两边的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那名身形高大，满身肌肉的麦克克劳德人面部扭曲，抓着那个女人，粗鲁地把她扔到了一边。她飞到了人群当中，踉跄着跌倒在了那里。

那名麦克克劳德人明显不在乎那个女人，现在很明显，流血才是他真正想要的，而不是那个女人。

这名麦克克劳德人也拔出了他的剑，和他对峙了起来。

“那就拿你的命来换吧”，他说道。

四面八方的士兵们都向后退了出去，让出了一片空地来让他们进行战斗，而且戈弗雷看到每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他知道在场面变成一片全面暴发的战争之前他必须阻止这一打斗的发生。

戈弗雷跳上了桌子，脚步从那一杯杯啤酒上滑过，快步穿过大厅，跑到了空地中央的两个人中间，伸出双手拦住了他们。

“男士们！”他声音含混不清地大叫道。他试图集中起精神，让他的脑子能清醒地去进行思考，他真地后悔他喝了像现在这么多了。

“我们大家都是男人！”他大吼道，“我们都属于同一个种族！属于同一支军队！我们没有必要相互打斗！这里有许多女人！你们两个都不是有意的！”

戈弗雷转向了那名麦克吉尔人，对方站在那里，皱着眉头握着他的剑。

“如果他道歉的话，我就会接受”，这名麦克吉尔人说道。

那名麦克克劳德人不解地站在那里，然后他的表情突然缓和了下来，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我道歉！”这名麦克克劳德人伸出了他的左手大声说道。

戈弗雷走到了一边，而那名麦克吉尔人警惕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他们两个人握起了手。

但是当他们握手的时候，突然，那名麦克克劳德人紧握住了那名麦克吉尔人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跟前，抬起他的剑一剑捅进了对方的胸膛。

“我道歉，为了没早点儿杀了你道歉，你个麦克吉尔人渣！”他还补了一句。

那名麦克吉尔人无力地倒在了地上，他的血流了一地。

死了。

戈弗雷震惊地站在那儿。他距离那些士兵只有一步远，他不禁觉得这都是他的过失所造成的。是他鼓励那名麦克吉尔人去放松警惕的； 是他想要促成他们的握手言和。他被这名麦克克劳德人给背叛了，在他所有的士兵面前被耍了。

戈弗雷已经无法清醒地去思考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脑子里的某根弦断了。

戈弗雷飞快地弯下腰，抓起死去的那名麦克吉尔人的剑，向前走了一步，一剑刺穿了那名麦克克劳德人的心脏。

这名麦克克劳德人瞪着他，眼睛因为震惊而张大了，跌倒在了地上，死掉了，那把剑还仍然插在他的胸前。

戈弗雷低头看着他那只血淋淋的手，他简直无法相信他刚才做了什么。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他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有勇气去杀人。

戈弗雷没有打算去杀他，他甚至都没有仔细地把它想清楚。是他体内深处的某样东西控制住了他，让他去为不公复仇。

屋子里突然陷入到了一片混乱当中。人们愤怒地尖叫着从四面八方向彼此发动了进攻。拔剑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房间，戈弗雷感觉他自己被阿尔克斯从背后狠狠地推到了一边，这时一把剑刚好贴着他的脑袋劈了过去。

另一名士兵抓住他把他从摆满啤酒的桌子上扔了过去，戈弗雷不记得他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戈弗雷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他从木桌上滑了下去，他的脑袋撞碎了上面的所有酒杯，直到最后他落到了地上，他的脑袋也梆地一声撞在了地上，他希望他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其它地方。

第六章

格温多林坐在轮椅上，古维恩被她抱在怀中，几名侍者打开了她母亲病房的门，索尔把她推了进去，此刻她已经做好了见她母亲的准备。女王的侍卫低下头让到了一边，当他们走进那间阴暗的房间的时候，格温把她的孩子抱的更紧了。房间里很静也很压抑，一点儿风都没有。昏暗的火把在墙壁上闪烁着，她能感受到空气当中的死亡气息。

古维恩，她想道，古维恩，古维恩。

她在脑海里无声呼唤着这个名字，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随便其它什么事情而不是她快要死的母亲身上。当她想着他的时候，他的名字带给了她安慰，让她感觉充满了温暖。古维恩，这个奇迹一般的孩子，她对他的爱是无法用语言去表达的。

格温想让她母亲在临死之前看到他。她想让她母亲为她感到骄傲，她想得到她母亲的祝福。她不得不承认，尽管过去她们之间有过许多矛盾，但是在她死前格温想和她冰释前嫌。现在她正处在很脆弱的一个状态，在过去的几个月当中她和她母亲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亲密了的这样一个事实让格温感到更加地心烦意乱。

当她身后的门关上的时候格温感觉她的心一紧。她环顾四周，看到有十几名侍者站在她母亲身旁，他们都是一些她认识的老侍卫，有些人还给她父亲当过侍卫。房间里站满了人，这是一场临死前的探视。而在她母亲旁边的那个人当然依旧还是哈伏尔德这位自始至终忠心耿耿的仆人，她站在她母亲跟前守护着她，不让任何人靠近，就像她做过一辈子的那样。

当索尔把格温多林推到她母亲床边的时候，格温想要站起来，去俯到她母亲身上给她一个拥抱。但是她身上仍然痛得厉害，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她根本无法做到。

所以退而求其次，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母亲的手腕。她的手摸上去很冷。

当她抓住她母亲的手的时候，无意识地躺在那里的她的母亲缓缓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她，她母亲很惊讶也很高兴，她缓缓地把两只眼睛都睁开了，然后张嘴想要说话。

她开口说话，但是所发出的却是喘息声。格温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母亲清了清嗓子，然后朝哈伏尔德挥了挥手。

哈伏尔德立刻弯下了腰去，将她的耳朵贴在了王后的嘴边。

“什么，王后陛下？”哈伏尔德问道。

“把所有人都赶出去，我想和我女儿和索尔格林单独呆会儿。”

哈伏尔德气愤地扫了格温一眼，然后回答，“是，陛下。”

哈伏尔德立刻召集起所有人，把他们都从屋子里赶了出去，然后她重新回到了王后身边，站在了她之前的位置上。

“单独”，王后给了哈伏尔德一个了然的眼睛，重复道。

哈伏尔德惊讶地低头看了过去，然后给了格温一个嫉妒的眼神，匆匆地从房间里跑了出去，把她身后的门紧紧地关上了。

格温和索尔一起站在那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空气当中弥漫着一层浓浓的死亡阴影，格温多林能感觉到，她母亲不会和她在一起多久了。

她母亲抓住了她的手，格温也握紧了她的手。她母亲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一颗泪珠从她脸上滚了下来。

“我很高兴见到你”，她母亲说道，她的声音很小，像是耳语一般，勉强能让人听到。

格温再一次产生了想哭的冲动，她竭力去保持坚强，为了她的母亲她强忍住了自己的泪水。但是她还是情难自禁； 泪水突然涌了出来，她不停地哭泣着。

“母亲，很抱歉，对于以前所发生的一切我都非常抱歉。”

格温对于她们在生活当中没能亲近感到无比地悲哀。她们两个从来都没有完全理解彼此。她们在性格上一直有冲突，她们在看待问题的方式上总是不一样。格温对于她们之间的关系感到很遗憾，即使那并不怪她。她希望以前她能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来让她们之间的关系变得不同。但是在生活中她们就是不能无法处在同一步调上。看起来无论她们两个如何努力她们之间的关系都无法改变。她们只不过是两个被迫处在同一个家庭，处在母女关系当中的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而已。格温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个女儿，而王后也从来都不是格温想要的那个母亲。格温想知道她们为什么被命运安排在了一起。

王后点了点头，格温能看出来她听懂了她的话。

“抱歉的人是我才对”，她回答，“你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儿，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女王。是一个远比我伟大的女王。也是一个远比你父亲更伟大的统治者。他会为你骄傲的。你该有一个比我更好的母亲。”

格温擦了一把眼泪。

“你是一个好母亲。”

她母亲摇了摇头。

“我是一个好王后，也是一个忠诚的妻子，但是我不是一个好母亲。至少对于你来说不是。我觉得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太多我身上的影子。而它吓到我了。”

格温握紧了她的手，在那里哭泣着，希望她们能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希望她们在以前的生活中能早一点儿像这样交谈。现在她成了女王，现在她们的年纪都更大了，现在她还有了一个孩子，格温想要她的母亲留下。她也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顾问。但是讽刺地是，在她最想让她留在她身边的时候却是她无法再拥有她的时候。

“母亲，我想让您见一见我的孩子，我的儿子古维恩。”

王后的双眼吃惊地睁大了，她的头在枕头上往上挪了挪，然后朝下看了过去，然后第一次看到了被格温抱在怀里的古维恩。

王后喘着气，身子坐得更高了，然后啜泣了起来。

“哦，格温多林，他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

她伸手去摸古维恩，用她的指尖抚摸着他的额头，一边抚摸一边哭得更厉害了。

她母亲扭头看向了索尔。

“你将是一个好父亲”，她说，“我已故的丈夫爱你。现在我渐渐理解为什么了。我对你的看法是错的。原谅我。我很高兴你和格温多林在一起了。”

当王后向索尔伸出手，他神情严肃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没什么需要去原谅的”，他说。

王后转身看向了格温多林，她的眼神严厉了起来；格温看到她眼睛有些东西在发生变化，看到以前那位坚强的王后正在在她身上恢复。

“现在你在进行许多尝试”，她母亲说道，“我一直都在追踪它们的进展。我仍然在各个地方都有我的人。我为你感到很担心。”

格温多林拍了拍她的手。

“母亲，现在您就不要再操心了。现在不是去谈国家事务的时候。”

她母亲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都可以谈国家事务，而现在是最需要去谈它的时候。关于葬礼，不要忘了，它们也是国家事务。它们并不是家事，而是政事。”

她母亲咳嗽了很长时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要把我的话听好了”，她说道，她的声音变得更虚弱了，“要把它们记牢了，即使你不想听。”

格温凑到了离她更近的地方，严肃地点了点头。

“您接着说，母亲。”

“不要相信提拉斯，他会背叛你。不要相信他的人。那些麦克吉尔人，他们不是我们的人。他们只是在名义上和我们一样而已，不要忘了这一点。”

她母亲喘息着，试图把气喘匀了。

“也不相信相信麦克克劳德人。不要幻想你能够和他们和平共处。”

她母亲又喘息了起来，格温思考着她的话，试图抓住其中更深层的意义。

“让你的军队保持强大的战斗力，还要让你的防守更强。你越意识到眼前的和平只不过是一个表象，你就越安全。”

她母亲再一次喘息了起来，这一次她闭上眼睛喘息了很长时间，看到她说话都这么吃力格温的心都碎了。

一方面，格温觉得那也许只不过是一个闲了太久的王后将死之时所说的话而已；但是另一方面，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话里有着某些智慧，也许那些智慧只不过是她不想去承认而已。

她母亲再一次睁开了她的眼睛。

“你姐姐卢安达，我想让她出席我的葬礼。她也是我的女儿，而且是我的长女。”

格温多林吃惊地吸了一口气。

“她做出了一些可怕的事情，理应被流放。但是就让她有这么一次尊严吧。当他们把我葬到土里的时候，我想要她在那里。不要拒绝你就要死去的母亲的请求。”

格温多林叹了一口气，心里很矛盾。她想让她母亲高兴。但是在卢安达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前她不想她让回来。

“答应我”，格温的母亲紧握着她的手道，“答应我。”

终于，格温多林意识到她无法说不，点了点头。

“我答应您，母亲。”

她母亲叹了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斜靠在了她的枕头上。

“母亲”，格温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想要您给我的孩子一个祝福。”

她母亲虚弱地睁开了双眼看向了她，然后又闭上了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个孩子已经得到了一个孩子所能得到了所有祝福。他有我的祝福，但是他不需要。你会看到的，我的女儿，看到你的孩子比你、索尔格林或者以前或以后的任何人都要更强大。这是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在预言中所写就的。”

她母亲喘息了许久，就在格温认为她已经说完了的时候，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母亲最后一次睁开了眼睛。

“不要忘了你父亲教给你的那些东西”，她说道，她的声音弱到她几乎说不出来了，“有时候当一一个王国处在战争中的时候才是它最安全的时候。”

第七章

斯蒂芬骑着马在尘土飞扬的大道上飞奔着朝东远离王庭而去，他已经像这样飞奔了几天了，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女王的卫兵。女王把这个任务委派给了他让他感到非常地荣幸，他决心一定要完成好它，斯蒂芬带着一队装满了金银、皇家金币、建筑材料、玉米、谷物、小麦、各种各样的补给还有各类建筑材料的皇家马车一直在一个挨一个镇向前骑行着。女王决定为指环王国内所有的小村子都带去帮助，也会帮他们进行重建，而她认为斯蒂芬最适合去完成这项任务。

斯蒂芬已经去过许多村子了，也已经按照女王的吩咐颁发出去了一车车的补给品，仔细而精确地把它们分派给了那些最需要它的村子和家庭。当他看到他把补给品分配给他们并且派人去帮助王庭外的那些村庄时他们那开心的脸，他感到非常自豪。以格温多林的名义，斯蒂芬一次一个村子地帮助人们重建起了他们对女王力量以及重建整个指环王国的信心。在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人们忽视了他的长相，带着尊敬像对待一个正常人来对待他。他喜欢那种感觉。人们开始意识到在这位女王的统治下就连他们都没有被忘记，能够成为帮助他们来表达他们对她的爱和忠诚的一份子让斯蒂芬感到很兴奋。没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了。

似乎是命运的安排，女王给他安排这条路线在经过了很多个村子之后通往了他自己的村子，通往了他长大的那个地方。当斯蒂芬意识到他要去的下一个村子就是他自己的村子时他感到了一阵恐惧，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难受。他想拐到其它地方，去做些其它事情来避免去那里。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他向格温多林发过誓，发誓会完成自己的任务，而且他的荣誉也不允许他那么做，即使那意味着他将不得不回到那个充满了他的恶梦的地方。那里有着所有他小时候认识的那些人，他们都以折磨他取乐，都会嘲笑他的长相。那些人让他感到了深深地自惭。在他离开的时候，他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回去了，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再多看一眼自己的家人了。讽刺地是，现在他的任务把他带到了这里，要求他以女王的名义去把他们所需的任何物资都分派给他们。命运太残忍了。

斯蒂芬爬上了一座山，第一次看到了他的村子。他的胃一沉。仅仅是看到它就已经让他感到自惭形秽了。他内心里已经在开始打退堂鼓了，他讨厌这种感觉。他一直都感觉如此良好，比他以往任何时候的感觉都要好，尤其是在他被赐予了他现在的这个新职位还有随从，并且他还直接听命于女王陛下之后。但是现在，看到这个地方，这里的人曾经看待他的方式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他讨厌这种感觉。

那些人还在这里吗？他想知道。他们还一如既往地残忍吗？他希望不是。

如果斯蒂芬在这里遇到了他的家人，他该对他们说什么呢？他们会对他说什么呢？当他们看到他所取得的成就之后，他们会为他感到骄傲吗？他取得了在他家里或者他的村子里无人企及的成就和地位。他是女王的位阶最高的几名参谋之一，是内阁成员之一。听到他所取得的成就他们会大吃一惊吧。终于，他们不得不承认他们对他的看法和做法是错的了吧。承认他并不是一无是处。

斯蒂芬希望事情会像这样发展。也许他的家人最终会佩服他，而他也能在他的同乡面前证明他自己。

斯蒂芬和他的皇家车队来到了通往小镇的大门前，斯蒂芬指挥他们全都停了下来。

斯蒂芬转身面向了等着听候他命令的十几名皇家卫兵。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斯蒂芬大声说道，“留在大门外面。我还不想让我的同乡们看到你们。我想单独去见他们。”

“是，大人”，他们回答。

斯蒂芬下了马，他想通过步行走进镇子。他不想他的家人看到他的王家马匹或者他的任何王家随从。他想看看在他们没有看到他的身份和地位时他们对他的态度。他甚至连他新衣服上的王家官阶都取了下来，把它们留在了马鞍上。

斯蒂芬穿过大门走进了那座他记忆当中的那座丑陋的小村庄，空气中飘着野狗的气息，鸡群在街道上漫步着，有老妇和小孩儿在后面追赶着它们。街道很破，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散落着一些动物粪便。

什么都没有变。经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什么都没有变。

斯蒂芬终于来到了街道的另一端，然后向左拐了个弯，他看到了他父亲的房子，心顿时一紧。它看起来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还是一栋带斜顶和一扇破门的小木屋。后面的牲口棚是斯蒂芬以前睡觉的地方。看到它让他产生了一股把它夷为平地的冲动。

斯蒂芬走到了开着的前门前，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进去。

当他看到他所有的家人都在里面，他的呼吸顿时一滞； 他的父母亲，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他们全都一如既往地挤在那栋小木屋内。他们所有人都一如既往地围在桌子前，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那里争吵和相互一起调笑。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和斯蒂芬调笑过，只会嘲笑他。

他们全都看起来变老了，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变化。他好奇地看着他们所有人，他真的和这些人是一家人吗？

斯蒂芬的母亲是第一个看到他的人，她扭过头来，看到他让她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丢掉了她的盘子，盘子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他父亲第二个转了过来，然后其他所有人都回头看了过来，再一次看到他让他们感到很震惊。他们都带着一脸不高兴的表情，好像是来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似的。

“这么说你终究还是回来了。”他父亲皱着眉头，绕过桌子朝他走了过去，用手帕擦了擦他手上的油污，带着威胁的口吻缓缓地说道。

斯蒂芬记得他父亲曾经把那条手帕打上结，然后把它弄湿并用它抽打他。

“你来干什么？”他父亲带着一脸恶毒的微笑接着道，“是在大城市里过不下去了吗？”

“他觉得他比我们要好，现在还不是不得不像狗一样灰溜溜地回家了！”他的一个兄弟大声叫嚷道。

“像狗一样！”他的一个姐妹附和道。

斯蒂芬愤怒地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他强迫自己不去和他们争吵，不想堕落到和他们相同的层次。毕竟，这些人是一群乡巴佬，他们充满了偏见，这是他们一辈子都呆在这样一个小镇上的结果； 而他则见识过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更加了解。

他的兄弟姐妹们，事实上，这间小屋内的每一个人在都在嘲笑他。

唯一一个没有嘲笑他，只是睁大眼睛盯着他的是他的母亲。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唯一一个可以原谅的人。他怀疑也许她见到他会很高兴。

但是她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哦，斯蒂芬，你不该回到这里，你已经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了。”

她的话说得如此地平静，没有丝毫的恶意，但它却伤他伤得最深。

“他从来都不是，他是一个怪物，你到这里做什么，孩子？是回来接着吃残茶剩饭的吗？”

斯蒂芬没有回答。他没有语言上的天赋，也没有去飞快地思考和进行风趣的反驳的天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当然也没有这样的心情。他的心情如此地烦乱，烦乱到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有如此多地话想对他们所有人说，但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此他只是怒火中烧着安静地站在那儿。

“你哑了吗？”他父亲嘲笑道，“那就滚到一边去。你在浪费我的时间，今天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你不能毁了他。”

他父亲把斯蒂芬推到了一边，从他身旁冲了过去，从门口走了出去，朝两边看了过去。全家人都等在那里看着，直到他父亲重新走了进来，失望地嘟囔着。

“他们来了吗？”他母亲满怀希冀地问道。

他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他父亲说。

这时他转身了斯蒂芬，脸上变得一片通红。

“你滚出房门”，他大吼道，“我们在等一个重要人物，而你挡住我们的道了。你会毁了这件事的，不是吗，就像你曾经总会毁掉一切一样。你真会选日子，竟然在这样一个时刻出现在了这里。女王的特使随时都会来到这里向我们村分发食物和补给。现在是我们去求他的时刻。再看看你，你这么站在这里挡着我们的门，看你一眼他就会把我们家忽略过去。他会认为我们是一家子怪物。”他父亲冷笑道。

他的兄弟姐妹都大笑了起来。

“一家子怪物！”他们中的一个附和道。

斯蒂芬站在那儿，脸上被气得通红，瞪着正皱着眉头面对着他的父亲。

斯蒂芬的心情非常烦乱，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去，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门外。

斯蒂芬走到了大街上，当他走到那里的时候，他示意他的随从们过来。

突然，几十辆闪闪发光的皇家马车出现了，穿行在村子里。

“他们要来了！”斯蒂芬的父亲大叫道。

斯蒂芬全家的人都冲了出去，从斯蒂芬旁边跑了出去，列队站在那里，吃惊地看着那些马车，看着那些皇家卫兵。

那些皇家卫兵全都扭头看向了斯蒂芬。

“大人”，他们中的一个人说道，“我们是该在这里分给他们一些东西还是应该继续上路？”

斯蒂芬站在那儿，背着手冷冷地凝视着他的家人。

他所有的家人都一齐扭过头去，震惊无语地盯向了斯蒂芬。他们的目光不断地在斯蒂芬和那些皇家卫兵身上来回地扫着，吃惊到了极点，就好像是不相信他们看到的这一幕似的。

斯蒂芬缓缓走了过去，骑上了他的马，坐在了其他所有人前方，坐在了他那张由金银抽成的马鞍上，向下看着他的家人。

“大人？”他父亲重复道，“这是在开玩笑吗？你？皇家指挥官？”

斯蒂芬就那么坐在那儿向下看着他父亲，摇了摇头。

“对，父亲”，斯蒂芬回答，“我就是那位皇家指挥官。”

“不可能”，他父亲说道，“这不可能。一个怪物怎么可能被选作女王的卫兵呢？”

突然，两名皇家卫兵跳下了马，拔出他们的剑朝他父亲冲了过去。他们用他们的剑尖紧紧地抵在他的喉咙上，紧到他父亲都害怕地睁大了双眼。

“冒犯女王的人就是冒犯女王本身”，他们中的一个人对斯蒂芬的父亲大吼道。

他父亲害怕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人，我们要把这个人抓起来吗？”另一个卫兵问斯蒂芬道。

斯蒂芬察看着他的家人，看到了他们脸上的震惊，心里有些挣扎。

“斯蒂芬！”他母亲冲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腿恳求道，“求求你！不要抓你父亲！还有求求你给我们一些补给吧。我们需要它。”

“你欠我们的！”他父亲打断她道，“因为这辈子我给你的一切，你欠我的。”

“求求你！”他母亲恳求道，“我们不知道。我们不知道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请不要伤害你父亲！”

她跪了下去，开始哭了起来。

斯蒂芬只是摇了摇头，看着下面这些狡诈而无耻的人，看着这些在他的整个一生当中都对他很残忍的人。现在他们意识到他是一个大人物了，他们就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

斯蒂芬打定了主意，觉得他们都不配得到他的回答。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一些其它东西：他一辈子都把这个家庭当作偶像，就好像他们是一群了不起的人，是一群完美和成功的让他想要成为的人似的。但是现在他意识到事实恰恰相反，他从小到大的感觉只不过全都是一场幻觉而已。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可悲的人而已。虽然他有着这样的长相，但是他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更优秀。他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向下看着剑尖下的他父亲，他内心里有点想报复他。但是他内心里的另一部分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也不配得到他的报复。他们没有重要到值得他去报复，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小人物。

他转向了他的人。

“我认为这个村子没有我们的帮助也能过得好好的。”他说。

他踢了他的马一脚，在漫天飞扬的尘土当中他们驶出了这个小镇，斯蒂芬决定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村子里来了。

第八章

侍者一把推开了古老的橡木门，瑞斯带着被上部艾尔斯的狂风暴雨给淋湿了的身子急匆匆地从这恶劣的天气当中脱身了出来，进入到了斯诺戈那干爽的堡垒里。当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他周围的环境立刻干爽了，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把水从他的头发和脸上抹了下去，看到斯诺戈急匆匆地跑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

瑞斯也抱住了他，他总能从他身上获得温暖的感觉，因为他把西里西亚城管理的很好，也因为他忠于他父亲，而且现在甚至对他姐姐更忠诚。看到带着一脸坚硬的胡须和宽阔的肩膀的斯诺戈，看到他那善意的微笑，他想起了他父亲，想到了他的老卫兵。

斯诺戈仰身用自己一只粗壮的手紧紧地抓住了瑞斯的肩膀。

“长大之后你和你父亲长得实在太像了”，他温和地说道。

瑞斯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希望那是件好事。”

“当然是”，斯诺戈回答，“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为了他我愿意赴汤蹈火。”

斯诺戈转身带着瑞斯穿过了大厅，他们穿行在堡垒里，他所有的部下都跟在他们身后。

“你是我在这个鬼地方最想见到的人，我很感激你姐姐把你派来了。”斯诺戈说。

“看起来我选错了日子”，当他们经过一扇数尺远外正下着雨的落地窗旁时瑞斯说道。

斯诺戈得意地一笑。

“在这里每一天都很糟糕”，他回答，“但是它也可能突然发生变化。他们说上部艾尔斯一天之内就能体验到四季，现在我也已经发现这是对的。”

瑞斯向外看了过去，看到了一个空旷的庭院，里面有着几栋石质建筑，那些建筑古老而颜色灰暗，看起来就像和雨融为一体了。只有几个人在外面，而他们也全都低着头，迎着风从一个地方匆匆地走向另一个地方。这座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偏居一隅的荒芜之地。

“这里的人都哪儿去了？”瑞斯问道。

斯诺戈叹了口气。

“上部艾尔斯岛民都呆在室内。他们喜欢离群索居，他们分散地很开。这个地方不像西里西亚或者王庭。在这里，他们生活在岛上的各个角落。他们不聚集在城市里。他们是一帮奇怪的离群索居的家伙，像这里的天气一样，又臭又硬。”

斯诺戈带着瑞斯来到了一条走廊上，然后他们拐了一个弯，进入了一座大厅。

屋里坐了十几个斯诺戈的部下，他们全都从上到下披挂地很整齐，忧郁地围坐在火堆旁的一张桌子前。有几条狗围在火堆旁睡觉，那些士兵大块大块地吃着肉，将吃剩下的肉屑扔给了那些狗。他们抬头看到了瑞斯，咕哝了起来。

斯诺戈把瑞斯带到了火堆旁。瑞斯把双手放在火堆上烤了起来，很感激火堆给他带来的温暖。

“我知道在你的船出发之前你没有多少时间”，斯诺戈说道，“但是我至少想在把你送走的时候让你穿着温暖而干燥的衣服。”

一名侍者走了过来，递给了瑞斯一套干爽的衣服和链甲，正好是他的尺寸。瑞斯带着惊讶和感激的眼神看向了斯诺戈，他脱下了他湿掉了的衣服，把它们换上了。

斯诺戈微笑着道，“在这里我们对待我们自己的人是很好的，在这个地方，我知道你会需要它。

“谢谢你”，瑞斯说道，他已经感觉暖和多了，“我再需要不过了。”一想到要穿着这样的湿衣服回去他就感到害怕，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斯诺戈开始谈政治，说了一长串单调的事情，瑞斯礼貌地点着头，假装在听。但是在内心深处，瑞斯却是在想其它的。他仍然还在想着斯塔拉，根本无法把她从自己的脑海里驱除出去。他无法停止去想他们的偶遇，而每当他想到她，他的心都兴奋地怦怦乱跳。

他也无法停止带着恐惧去想当他回到陆地上时等着他去做的那件事，去想他将告诉瑟丽斯还有其他每一个人他要取消他的婚礼。他不想去伤害她。但是他不知道他有什么选择。

“瑞斯？”斯诺戈又重复了一遍。

瑞斯眨了眨眼睛，朝他看了过去。

“你听到我说的了吗？”斯诺戈问道。

“我说，我认为你妹妹已经收到我送过去的信了？”斯诺戈说。

瑞斯点了点头，设法去集中精神。

“确实”，瑞斯回答，“正是因为她收到了，她才派我来这里的。她让我来向你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她想第一时间听到发生了什么。”

斯诺戈盯着火苗叹了口气。

“我现在已经在这里呆了六个月了”，他说，“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这些上部艾尔斯岛民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只是在名义上是麦克吉尔人而已。他们缺少你父亲所具备的品质。他们不仅仅是顽固，他们还不足为信。他们每天都会去蓄意破坏女王陛下的船，事实上，他们蓄意破坏了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他们不想让我们在这里。他们不想要大陆上的任何一部分，当然，除非是他们通过入侵得到的。我已经得出了结论，想要和平共处，那绝不是他们的风格。”

斯诺戈叹了口气。

“我们是在这里浪费时间。你姐姐应该把我们撤走，让他们自生自灭。”

瑞斯在那里听着，点了点头，他的双手还放在火上烤着，这时太阳突然突破云层露了出来，之前阴暗而潮湿的天气立刻就变成了一个晴朗的夏日。远处传来了一声号角声。

“你的船到了！”斯诺戈大声道，“我们必须走了，你必须在天气重新变回刚才那样之前启航。我会给你送行。”

斯诺戈带着瑞斯从堡垒内的一个侧门内走了出去，当瑞斯看向那明亮的阳光，他感觉很惊讶，就好像那完美的夏日又一次回来了一样。

瑞斯和斯诺戈肩并着肩飞快地向前走着，后面跟着几个斯诺戈的部下，他们在山上沿着蜿蜒的山道朝着下面的远处的海岸走了过去，脚踩在山石上不断地发出一声声嘎吱嘎吱的响声。一路上他们经过了一颗颗灰色的巨石，一座座怪石林立的小山和布满了附在上面吃草的山羊的悬崖。当他们靠近海岸的时候，他们四周响起了从水里传过来的用于告诫船只起雾了的钟声。

“我已经得到了你处境的第一手资料”，当他们继续往前走去的时候瑞斯终于开口说道。“你的处境不易。我相信，你在这里把事态控制成这个样子的时间一定比其他人久。你在这里做的很好。我一定会告诉女王陛下的。”

斯诺戈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感谢你那么说。”他说。

“这些人不满的原因是什么呢？”瑞斯问道，“毕竟他们是自由的。我们也无意伤害他们，事实上，我们还给他们带来了补给和保护。”

斯诺戈摇了摇头。

“在提拉斯被释放之前他们是不会安分的。他们的首领被关起来了在他们看来是一个耻辱。”

“但是他们很走运，他只是呆在大牢里，而没有因为他的背叛而被处死。”

斯诺戈点了点头。

“对，但是这些人不懂这一点。”

“那如果我们放了他呢？”瑞斯问道，“他们会安定下来吗？”

斯诺戈摇了摇头。

“我很怀疑这一点。我相信这只会让他们更有胆量去产生其他不满。”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瑞斯问道。

斯诺戈叹了口气。

“抛弃这个地方”，他说，“而且要尽快。我不喜欢我看到的东西。我感觉有一场叛乱正在萌芽。”

“但是我们在人数和船只上都远超他们。”

斯诺戈摇了摇头。

“那只不过是表象而已”，他说道，“他们组织的很好。而且我们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有数不清的我们意想不到的方法来给我们搞蓄意破坏。现在我们正呆在一个蛇巢里。”

“但是马特斯不包括在内”，瑞斯说。

“对，但是他是唯一的一个。”斯诺戈回答。

还有另一个，瑞斯想道，那就是斯塔拉。但是他只是在自己心里想了想。听到他所有的这些话让他想去救斯塔拉，去尽快把她带出这个地方。他发誓他会把她带出去的。但是首先他需要先乘船回去解决掉他的事情。然后他就能回来找她了。

当他们走到沙滩上的时候，瑞斯抬头看到了他面前的船，看到他的人等在了那里。

他停在了它前面，斯诺戈转向了他，用手热情地紧握着他的肩膀。

“我会把你所有的话都带给女王陛下的”，瑞斯说道，“我会告诉她你的担心。但是我知道她在这些岛屿的问题上心意已决。她把它们当成了指环王国大战略中的一部分。至少现在你必须在这里和他们相安无事。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需要什么？更多的船，还是更多的人？”

斯诺戈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和船都无法改变这些上部艾尔斯人。唯一可以改变他们的就只有剑。”

瑞斯恐惧地看向了他。

“格温多林永远都不会滥杀无辜”，瑞斯说。

“我知道，那也是为什么我怀疑我的许多部下会死在这里。”斯诺戈回答。

第九章

斯塔拉站在她母亲的堡垒顶端的围栏前，这是一座和这座岛一样古老的堡垒，自打斯塔拉的母亲死后她就一直住在这里。斯塔拉走到了围栏的边缘，很感激太阳在这充满戏剧性的一天终于突破了云层的阻隔，她向远方看了过去，今天的视线异乎寻常地好，她就这么在那里看着瑞斯的船启航。她看到他的船离开了船队，她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的船一点点漂向天边，每一朵浪花都会把他带得更加地远离她。

知道瑞斯在船上她能在这里看他的船看一整天。她不能就这么坐视它离开。她感觉好像她的心上的一部分，她身上的一部分正在离开这座岛。

终于，在这座孤独和让人难受的荒岛上度过了这么年之后，斯塔拉终于心里充满了欢喜。和瑞斯的相遇使她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这次相遇修复了她心中那个她都没有意识到的在这么年的煎熬中留下的创伤。现在她知道瑞斯会取消那场婚礼，知道他会回来找她，知道他们两个会结婚，终究会永远在一起，斯塔拉感觉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再是问题。她这辈子所忍受的所有那些痛苦都将会是值得的。

当然，她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有些为瑟丽斯感到难受。斯塔拉从来都不想去伤害任何人的情感。但是同时，斯塔拉也感觉她的生活很危险，她的未来、她的丈夫，她也感觉只有这样才公平。毕竟，是她斯塔拉自从打儿时起就认识瑞斯了。她也是瑞斯第一个也是唯一爱的人。而这个新出现的姑娘瑟丽斯几乎都不了解瑞斯，而且只和他在一起了很短的时间。她当然不能像斯塔拉那样了解他。

斯塔拉认为瑟丽斯终将会挺过去，然后去找一个其他人去嫁了。但是如果她斯塔拉失去了他的话，她就永远都无法挺过去了。瑞斯就是她的生命，是她的真命天子。他们注定会在一起，他们一辈子都一直是这样。瑞斯最先是她的男人，如果说有什么可说的话，在她看来，是瑟丽斯把他从她手里夺走了，而不是相反的情况。斯塔拉只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她的东西而已。

无论如何，再给斯塔拉一次机会她也不可能做出另一个决定。不管她的理智告诉她她是对的还是错的，她都不会听。在她的整个一生当中，她周围的人还有她自己的理智都在告诉她堂兄妹在一起是不对的。但是即使是在那时候她也听不进去。她十分爱瑞斯，对他很着迷。她一直都是如此，而且任何人说任何东西都无法改变这一点。她必须和他在一起，她的生活里没有其它的选择。

当斯塔拉站在那里向远方看去，看着他的船在天边变得越来越小，她突然听到了脚步声，是其他人来到堡垒的屋顶了，她转身看到她弟弟马特斯正快步朝她走了过来。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看到他很高兴。斯塔拉和马特斯事实上在生活当中是最好的朋友。他们被排挤在这个家族里的其他人之外，排挤在那些上部艾尔斯人之外，斯塔拉和马特斯都对他们的其他兄弟姐妹们还有父亲感到不耻。斯塔拉认为马特斯和她自己两个人要比其他人更加地优秀和高贵，在她眼里她家里的其他人都是一些背信弃义和不足相信的人。就好像她和马特斯两个人在这个家庭内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庭似的。

斯塔拉和马特斯两个人分别住在他们母亲堡垒内的不同楼层，和住在提拉斯城堡内的其他兄弟们分开了。现在他们的父亲被关起来了，他们的家庭也分裂了。她的其他两个哥哥卡鲁斯和法洛斯怪他们。但是她总是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马特斯，而她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样。

他们两个经常会就离开上部艾尔斯前往大陆去加入到其他麦克吉尔人当中的问题讨论这么久。而现在，终于，所有的那些讨论正开始变得似乎有可能成为现实了，尤其是在那些上部艾尔斯岛民给格温多林的舰队造成了那么多的蓄意破坏之后。斯塔拉再也无法忍受继续呆在这里的想法了。

“我的弟弟”，斯塔拉开心地问候他道。

但是马特斯的表情却异乎寻常地阴沉着，她立刻就看出来他被什么事情给困扰住了。

“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不对的吗？”她问。

他带着一脸不赞同的表情朝她摇了摇头。

“我认为你知道有什么不对，我的姐姐”，他说，“我们的堂兄瑞斯，你们两个之间发生什么了？”

斯塔拉的脸红了，转身背对着马特斯，看向了远处的大海。她尽力去看远方瑞斯的船，但是它早已经消失了。她错过了看他最后一眼的机会，一股怒意涌上了她心头。

“不关你的事”，她厉声说道。

马特斯一直都不赞成她和她堂兄之间的关系，而她却已经听够了。他们一直在争论这一点，它也对拆散他们构成了威胁。她不在乎马特斯或其他任何人怎么想。这不关他们的事，哪怕别人是关心她。

“你知道他就要结婚了，不是吗？”马特斯来到她身旁带着指责的口吻问她道。

斯塔拉摇了摇头，就好像是在把那个可怕的想法从她脑海里赶出去一样。

“他不会娶她”，她回答。

马特斯看起来很吃惊。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追问道。

她坚定地转向了他。

“是他告诉我的，而他从来都不撒谎。”

马特斯震惊地凝视着她，然后他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那是你让他改变主意的吗？”

现在她也怒了，带着一脸的挑衅瞪向了他。

“我不需要说服他去做任何事”，她说，“那是他自己想去做的，是他选的。他爱我，他一直都爱我，而我也爱他。”

马特斯皱起了眉头。

“那你就忍心去伤这个姑娘的心吗？不管她是谁？”

她皱起了眉头，不想听这些。

“瑞斯爱我比爱这个新出现的姑娘要久得多。”

但是马特斯寸步不让。

“那王国精心制订的计划呢？你要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婚礼。这是一场政治表演，对于老百姓来说是一场盛事。格温多林是女王，那也是她的婚礼。整个王国还有远道而来的贵宾们都会到那里去观礼。如果瑞斯取消了他的婚礼会发生什么呢？你认为女王会轻易宽恕他吗？所有那些麦克吉尔人会轻易宽恕他吗？你将使整个指环王国陷入一片混乱。你将使他们全都反对我们。你的热情值那么多东西吗？”

斯塔拉带着冷冷的眼神坚定地盯着马特斯。

“我们的爱比任何盛事都要更强大，也比任何王国更强大。你不会懂的，你从来都没有过像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那种爱。”

现在马特斯的脸红了。他摇了摇头，明显已经怒了。

“你正在犯你这一生当中最大的一个错误”，他说，“瑞斯也是。你将会连累每一个人。你的决定是愚蠢、幼稚和自私的。你那孩子气的爱应该留在以前。”

马特斯恼怒地叹了一口气。

“你该给瑞斯写一封信，然后用一只隼把它送到瑞斯手上。你要告诉他你改变主意了。你将引导他去娶这个姑娘，不管她是谁。”

斯塔拉感觉她充满了对她弟弟的愤怒，她从来都没有感到这么愤怒过。

“你说得太过了”，她说，“不要装腔作势地给我意见，你不是我父亲，你是我弟弟。你现在这么对我说话我就再也不会跟你说话了。”

马特斯凝视着她，明显吃了一惊。斯塔拉以前从来都没有和他那样说过话。而她是认真的。她对瑞斯的感情远比她和他的姐弟之情要更强烈，也比她生活当中的其它任何事都要更强烈。

感觉震惊和受伤的马特斯终于转身从屋顶上跑开了。

斯塔拉转身看向了大海，希望能看到瑞斯的船的迹象。但是她知道它已经消失很久了。

“瑞斯，我爱你，你一定要坚持到底，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你都要坚持到底。要坚强，为了我，为了我们，把那场婚礼取消了。”她想道。

斯塔拉闭上了眼睛，紧握起双手，向她知道的第一个神灵祈求和祈祷，祈祷瑞斯能有力量去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坚持到底，回来找她，然后他们两个就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