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亚历克在马车上站著，被挤压在层层男孩中，他睡睡醒醒，不停做着短暂的噩梦。他梦见自己在满是男孩的棺材中被挤死，而棺盖在他眼前砰地大力关上。
他在一个剧烈晃动时喘著气醒来，意识到他还是站在马车上。第二天，随着马车一路颠坡著，马车停下更多次，越来越多的男孩被塞上车。而一整天，马车在山丘爬上爬下，也在森林里进出徘徊。自从前次与人对战后，亚历克就一直站著，感觉站著比较安全。他的背痛得要命，但他不在乎，因为站著反而比较能小睡一下，尤其是当马可在他一旁。那些攻击他的男孩已经退到马车的另一端，但此时他谁也不相信。
马车的颠坡已经进入亚历克的潜意识，他忘记站在平地上的感觉。他想起艾希顿，这使他感到安慰，至少艾希顿不用站在这里。这带给他一种使命感，也产生了继续的勇气。
随着黑暗越来越长，他们的旅程似乎毫无止尽，亚历克开始失去希望，或许他们永远到不了火炎之墙。
更多时间过去，在他打了好几次瞌睡后，有人戳了一下他的肋骨。他张开眼睛看见马可用头比示著。
亚历克感到一阵兴奋像海浪般打在男孩们身上，这一次，他感到有点事情不一样。所有人从铁栏杆看着外面，全都活跃了起来。历克也转身头昏脑胀地试着往外看，但他无法看过厚厚的人群。
「你得瞧瞧这个。」马克向外看着说。
马可往旁移动让亚历克可以瞄一眼。亚历克见到了他永远难忘的景象：
火炎之墙。
亚历克听了一辈子关于火炎之墙的事，但他从来没想像过这真的存在。这是其中一样难以想像的东西，他有尝试过去想像，但他无法相信这是可能存在的。火焰怎么可以直通天空？火焰怎么可以永远燃烧？
但现在当他第一次见著火炎之墙，他才发现传说都是真的。这情景令他震惊。在远处的地平线上，火炎之墙就在那里，像传说那样高高升向云端，云朵厚得他完全无法看到火炎之墙尽头。他可以听见火的喀拉声响，就连在他的位子都可以感觉到其温度。他同时感到敬畏和骇怕。
在火炎之墙四周，亚历克看见数百名士兵驻守着，有男人也有男孩，彼此相距大约每一百呎看守着。在地平线上的路的尽头处，有一座被附近几座小建筑物围住的黑色石塔。那是所有活动和行动的中枢。
「看起来是我们的新家。」马可观察说。
亚历克见几排肮脏且里面装满灰头土脸的男孩的营房，他感觉胃破了个洞，他意识他瞄到的是他可怜的未来，还有迈入地狱的人生。
*
亚历克和其他男孩在被潘德夏看守者扔下车后，在坚硬的地板滚了几圈，勉强撑住自己。多个男孩压在他身上，他挣扎著呼吸，也对于土地的坚硬度感到讶异－更何况地上还有著雪。他并不适应东北方的气候，也马上觉悟到他来自中部的衣服在这里完全没用，太单薄了。在索利的家乡，就算离这里这里只是往南几天骑程，土地是软的，被繁茂绿色的苔藓覆盖著。那里从来不下雪，空气中也处处花香。而这里既冷又艰苦和死气沉沉－而且空气中只闻得到火。
亚历克终于从身体堆中逃了出来，他的双脚几乎没有力气。他往前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转身看见后面有个管理员正像吆喝家畜般，指示所有的男孩往营区走。
亚历克看着在他后面几十个男孩从马车上鱼贯下来。他很吃惊地发现有不只一个男孩软趴趴地跌出来，死了。他对自己活过这段被挤压的旅程感到讶异。他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在痛，所有关节也都僵硬，随着他走着，他从来没感到如此疲倦。他感觉好像好几个月没睡觉，也像他来到了世界末日。
空气中处处都是火焰燃烧的喀啦声，亚历克抬起头，看见在大约几百码树立著：火炎之墙。他们走向火炎之墙，而火炎之墙随之放大。近看着火炎之墙更加令人肃然起敬，而亚历克也感谢其温度，他每靠近一步就暖一点。但他也害怕当他像那些离火炎之墙只有二十码的巡逻队那么近时，会有多热。他注意到他们都穿着不寻常的保护盔甲。但就算如此，还是有人软绵绵、虚脱地倒在地上。
「小子，看见那些火焰了吗？」一个邪恶的声音传来。
亚历克转身，看见之前跟他在马车上打架的男孩站在他旁边，而他的朋友在男孩身后冷笑着。
「等着瞧，我会抓着你的脸到火焰烧到没人认得出你－连你妈也一样。接着我要把你的手烧到只剩残端。在还没失去前，快享受你还拥有的。」
他大笑着发出一种黑暗和残酷的声音，听起来像一阵咳嗽。
亚历克不服输地回瞪着，马可站在一旁。
「你在马车里打不过我，」亚历克回答，「而你现在也打不过我。」
男孩冷笑了一下。
「小子，这里不是什么马车，」他说，「我们晚上会在一起睡觉。那营房都是我们的，你我夜晚都会在同一个屋簷下。我时间多的是，可能会是今天晚上，也可能是明晚－但就是其中一晚，当你最警觉心时，我们会在你沉睡时逮住你。你醒来时会发现你的脸浸在火焰里。祝你睡个好觉。」他大笑着说完。
「如果你这么强，」马可在他旁边说，「你在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在这里。你试试啊。」
亚历克看见男孩犹豫地瞄了一眼潘德夏管理员。
「等到合适的时间。」他回答。
说完，他们就溜回人群中。
「別担心，」马可说，「你等我醒时再睡，我也会这样做。如果那混蛋靠近我们，我们一定让他后悔。」
亚历克同意和感谢地点点头，接着往营房看着。离挤满人的入口还有几呎，他已经闻到从房子里放射出来的体臭。接着他被一把推了进去。
亚历克试着适应营屋里的黑暗，几座高高在上的窗户散出来唯一微弱的光芒。他看着脏兮兮的地板，马上发觉已经很糟糕的马车竟然比这里还好。他看见一排排可疑而充满敌意的脸，用只看得见眼白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他们开始大呼小叫，试图威吓这群菜鸟和画地盘，营房里现在充满吵杂的声响。
「新鲜的肉！」一人叫道。
「火炎之墙的饲料！」另一人叫道。
当他们被赶进一个深处的大房间，他感到更加忧心。他和马可终于停下来在一堆在地上的干草前－但马上背上被人猛推了一下。
「小鬼，这是我的位子。」
亚历克转身看见一个老鸟拿把小刀怒视著他。
「除非你要我划开你的喉咙。」他警告著。
马可往前一靠。
「留下你的干草，」他说，「反正那闻起来臭得要命。」
两人转身走入营区更深处，直到一个边边的角落。亚历克找到一小堆干草在阴影下，他看附近没有人，於是他坐下来，马可坐在离他不远处，两人都背靠著墙。
亚历克马上吐了一口放松的气，终于能让他痛得要命的脚休息一下，不再动。背靠著墙角使他有安全感，这里他既不容易被埋伏也可以完全看到房间。他看到几百个被征招的人在乱转著，全部都在吵架，每一秒钟还有更多人被灌进来。他也看到有几个已死的被抓着脚踝拖出去。这个地方简直是地狱。
「別担心，还会更糟。」一个声音从他旁边传来。
亚历克转身看到一个人躺在几呎外的阴暗处，这个人躺着，手放在头后面看着天花板，亚历克之前完全没注意到这个男孩。他嚼著一根稻草，用他低沉而疲惫的声音继续说：
「饥饿大概会杀了你。」男孩阴沉地补充著，「那会杀死一半进来的男孩。疾病会杀死剩下的大多数。如果那也没得着你，其他男孩会的。你可能会为了一块面包打起来－或完全没原因。或许他不喜欢你走路的方式或你长的样子，或许你使他想起某人，或者只是毫无原因的仇恨。在这里很多这种事情发生。」
他叹了口气。
「如果那些都没逮到你，」他继续说，「那些火焰会杀了你。可能不会在你第一次或第二次的巡逻，但巨魔会在你最想不到的时候冲过来，通常全身是火，想找东西杀。他们不怕死而且都是莫名其妙地冒出来。某个晚上，我看见有一只在任何人还没反应过来前，就把牙齿插进一个男孩的脖子。」
亚历克和马可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在思考他们到底报名了什么样的生活。
「没有，」男孩又加了一句，「我还没看过任何男孩活超过一个月亮。」
「你还在这里。」马可观察道。
男孩微微笑了一下，嚼著他的干草，继续看着上方。
「那是因为我学会如何生存。」他回答。
「你在这里多久了？」亚历克问。
「两个月亮。」他回答，「他们之中最久的。」
亚历克被吓得张大了嘴。两个月亮，最久的生还者。这里真的是一座死亡制造厂。他开始思考他来这里是不是错了；或许他当时应该就该在潘德夏人到索利时反抗，至少可以干净俐落地死去。这时他想到他可以逃走，说到底，他哥哥已经被赦免－那他现在待在这里能得到什么？
亚历克发现自己开始在墙上摸索，察看每一扇窗户和门，清算著守卫，思考有没有方法脱逃。
「这样很好。」男孩说道，继续看着天花板，但也不知用何方法观察著他，「想着逃跑。想任何东西都好，就是別想着这里。这就是活下去的方法。」
亚历克满脸通红，对于男孩看穿他的想法感到丟脸，但男孩看也不看就知道也使亚历克啧啧称奇。
「但不要真的去做。」男孩说，「我无法告诉你每晚，我们有多少人死于尝试。你宁可被杀也不想那样死。」
「哪样死？」马可问道，「他们会凌虐你吗？」
男孩摇摇头。
「更糟。」他回答，「他们会让你离开。」
亚历克疑惑地看着男孩。
「什么意思？」他问道。
「他们选了个绝佳的所在地，」他解释著，「那座森林充满了死亡。野猪、猛兽、巨魔－任何你能想到的东西。从来没有人活下来。」
男孩笑了，接着第一次看着他们。
「欢迎光临，我的朋友们。」他的笑容更大了，「欢迎来到火炎之墙。」
第二十二章
凯拉走过佛理斯蜿蜒的街道，雪在靴子下嘎滋嘎滋响著，她还在因为第一场战斗发呆。一切都发生的好快，也比她想像的要更加险恶和激烈。人们－好人－她认识一辈子的人用痛苦和可怕的方法死去。他们曾经是父亲、兄弟、和丈夫，现在都倒在雪中。他们的尸体堆积在堡垒的大门外，大地现在太硬，没有办法埋葬他们。
她闭上眼睛，试图把这些景像甩开。
这是一个伟大的胜利，但也同时削减了她的骄傲，使她认识真正的战斗，和生命有多脆弱。她见识到人多么容易就死去－和她多轻松就夺走一条人命－两者都同样地困扰她。
成为一个伟大的战士一直是她的梦想，但她现在看到这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英勇是她所追求的，但她现在明白那并不简单。那并不像战利品可以放在手中或者掛在墙上。但那就是男人所追求的。那个称为英勇的东西在哪？现在战斗结束了，英勇去了哪里？
今天发生的事情使凯拉开始思考自己，她不知道那股来去匆匆的神祕力量来自何方、去到何处。她试图把力量再度招唤出来，但却无法。那到底是什么？到底从哪来的？凯拉并不喜欢不能理解或无法控制的事情。她宁可不要那么强大，也想要明白她的才能是怎么来的。
凯拉走在路上，对于村民的反应感到困惑。她原以为在战斗结束后，村民们会恐慌地打包家当或者撤离堡垒。毕竟许多总督军团的人马死在这里，他们肯定很快就会见到潘德夏的愤怒。一个浩大且可怕的军队会追上他们，可能会是明天、后天、或者是下个礼拜－但他们肯定会来。他们现在全是活死人。他们怎么都不害怕呢？
但当凯拉走进人群时，她完全没感应到害怕。反之，她看到一群喜气洋洋、充满活力、和回春的人；她看见一群重获自由的人。他们往各种方向到处奔跑，互相拍打着肩膀庆祝著－和準备。他们磨利武器、加强大门、把石头高高叠起、储藏食物、到处带着使命感的奔跑着。以她父亲为典范，佛理斯人都有钢铁般的意志。他们不是一群会轻易被威吓住的人，而事实上，他们不顾代价和极其严峻的胜算，似乎期待着下一场战斗。
走在人群中时，凯拉还注意到別的东西，某种令她不自在的东西：別人看她的新目光。很明显，她所做所为已经传开，她能感到人们在她身后窃窃私语。这些她认识和爱一辈子的人，现在看着她好像不是他们其中一员。这使她感到在这里像个陌生人，也让她思考真正的家在哪里。最重要的是使她疑惑著父亲的秘密。
凯拉走去壁垒厚实的墙，接着走上石头阶梯，李奥紧跟在后，往高层爬著。她经过每隔二十呎就站守一个的警卫，他们现在也用不同的眼光看着她：一种尊敬。那个眼神使她感到一切都值得了。
凯拉转了个弯，她看见一个站在有点距离外的弧形大门上、往外看着田园的男人，那就是她要找的人：她父亲。他双手叉腰地凝视著雪，几个人围在他身旁。他在风中眨了下眼睛，毫不受到风－或者刚在战场上受的伤－的影响。
李奥冲向前舔著他的手，他父亲摸了摸李奥的头。
凯拉单独面对着父亲，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面无表情地回看着她，凯拉看不出来父亲是否在生她的气、为她感到骄傲、还是两者皆是。他在最单纯的时候都是一个复杂的人－而此时此刻并非单纯的时候。他的脸坚毅得像他们身后的山，也白得像降下来的雪，而他看起来像那块挖出佛理斯城的古老石头。凯拉不知道到底是父亲属于这个地方，还是这个地方属于父亲。
他转身向外看着田野，凯拉站到一旁一同看着。他俩都安静无声，只有风呼咻吹响，凯拉等着父亲开口。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安全、平稳的生活比自由还重要，」他终于以低沉的声音说道，「今天，我意识到我过去错了。你唤醒我所忘记的：自由和荣耀比什么都还重要。」
他微笑地看着凯拉，当凯拉看见父亲眼里的温暖时，她如释重负。
「妳给我了一个很棒的礼物。」他说，「妳提醒了我荣耀的意义。」
她微笑着，心里被父亲的话感动，同时也松了口气父亲并没生她的气。她感到他们父女关系的裂痕被修复了。
「看到人死去是件困难的事，」他说道，陷入沉思再度转向田野，「即使对我也是一样。」
紧跟著是一段漫长的沉默，而凯拉怀疑他是否会提起刚刚发生的事，她可以感觉到他想提。她想自己先开始这个话题，却不确定该如何开口。
「父亲，我是不一样的，对吧？」她终于轻声的问出口，但却又害怕问这个问题。
他继续莫测高深地看着地平线。最后，他微微点了下头。
「这跟我母亲有关，是吧？」她追问，「她是谁？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他转身看着她，眼中带着悲伤和一种她无法完全了解的怀念。
「这些问题留给其他时间。」他说，「等妳準备好。」
「我现在準备好了。」她坚持说。
他摇摇头。
「很多事情妳必须先学会，凯拉。我对妳保留了很多秘密。」他说，口气沉重而后悔，「那使我非常痛苦，但那是为了保护妳。差不多是时候该让妳知道所有事情，和让妳知道妳到底是谁。」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想知道得要命，但同时也害怕。
「我以为我可以扶养妳长大，」他叹著气，「他们警告过我这天的来临，但我并不相信，直到今天我看见了妳的本事。妳的才能……..是远远超越我的。」
她皱起眉毛，感到困惑。
「父亲，我不懂。」她说，「你在说什么？」
他的脸因打定主意而板起来。
「是妳该离开我们的时候了，」他说，口气带着坚定，这是当他已下定决心时会用的语气，「妳必须离开佛理斯去找妳的舅舅，妳母亲的兄弟。亚齐斯，在厄尔之塔里。」
「厄尔之塔？」她惊讶地重覆著，「那我舅舅是个看守者？」
她父亲搖着头。
「他比那还伟大。妳必须让他训练妳－而且是他，也只有他能透露关于妳是谁的秘密。」
虽然可以得知秘密使她兴奋，但她也难以接受要离开佛理斯的想法。
「我不想走，」她说，「我想和你留在这。尤其是现在！」
他叹了口气。
「很不幸地，妳和我所想要的已不再重要，」他说，「这现在已经不只是跟妳我有关。这是跟艾斯卡隆－整个艾斯卡隆有关。我们国土的命运就交在妳手中。妳还没看到吗？凯拉。」他说着转向她。「是妳。是妳会带领我们的人民离开黑暗。」
她吓得傻傻地眨著眼，难以相信他所说的。
「为什么？」她问，「那怎么可能？」
但他只是陷入沉默，拒绝多说。
「我不能离开你，父亲。」她哀求著，「我绝不会，不是现在！」
她父亲眼中带着哀伤，研究著田野。
「两个礼拜内，这里妳所见的一切都会毁灭。我们没有希望了。妳必须在能逃时快逃。妳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妳和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帮不了任何人。」
凯拉被他的话刺痛著，她无法任由她的人民死亡而她却离他们而去。
「他们会回来，是吗？」她问道。
那不像一个问题，而像一个肯定句。
「他们会，」他回答，「他们会像蝗灾般覆盖整个佛理斯。所有妳知道和所爱的很快就不会在这了。」
她因为他的答案感到胃里破了一个洞，但她也知道那是事实，也感激父亲至少说出了事实。
「那我们的首都呢？」凯拉问道，「那原来的国王呢？你不能去安卓斯重建一支军队来对抗吗？」
他摇摇头。
「国王已经投降过一次，」他若有所思地说，「战斗的时机已经过了。安卓斯现在是由政治家统治，而非士兵，也没有任何人足以信任。」
「但他们如果不为佛理斯站出来，那他们肯定会为了艾斯卡隆而战。」她不放弃。
「佛理斯只是一座坚强堡垒，」他说，「一座他们可以选择无视的堡垒。我们今天的胜利虽然很伟大，但还是太小，不足以凝聚整个艾斯卡隆。」
他们看着地平线，再度陷入沉默，凯拉反覆思索他的话。
「你害怕吗？」她问道。
「一个好的领导者永远认识恐惧，」他回答，「恐惧使感官敏感，帮助我们準备。但我害怕的不是死亡－只是死得不好。」
他们一同站著观看天空，而凯拉意识到父亲说的是真话。一阵长而令人舒适的沉默出现在他们之间。
终于，他面朝着她。
「妳的龙现在在哪里？」他问道，接着就像他往常一样，突然转身离去。
凯拉一个人站在原地研究著地平线；奇怪的是，她也在疑惑著同一件事。天空只有绵延的云朵，而她不停在脑海深处希望会听见一个尖叫声，或看到一对翅膀从云朵中跃出来。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只有空洞和寂静，以及父亲挥之不去的问题：
妳的龙现在在哪里？
第二十三章
亚历克被肋骨上的一脚给踢醒，他精疲力竭和晕头转向地张开眼睛，试着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他从嘴中拉出一片干草，发现自己是面朝下地躺在地上，接着他想起来了：营房。他一整晚几乎没睡为了他和马可提防著，整夜都是男孩们打斗，从黑暗中爬进爬出，和互相威胁吆喝。他也看见不只一个死亡的男孩被拖了出去－但只有在男孩们跳到尸体上掠夺所有东西之后。
亚历克又被踢了一次。这一次他警觉地往旁一滚，準备好面对任何事情。他在黑暗中眨著眼，很惊讶地没看见另一个男孩，而是两名潘德夏的士兵。他们正在一排一排踢著男孩，把他们拉起来。亚历克感到一双粗糙的手在他手臂下，接着他也被拉起来，然后被推出了营房。
「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什么情况？」他咕哝著，不确定自己醒过来没。
「值班时间，」士兵厉声说，「小鬼，你不是来玩的。」
亚历克怀疑过何时他会被送去巡逻火炎之墙，但他从没想过会是在半夜，而且就在这样长途车程后。他踉跄地往前走，因疲惫而醉，也思考著他该如何活下去。他们在他来了以后什么也没给他吃，而且他还没从旅程的疲惫恢复。
在他前面有一个男孩倒下，可能是因为饥饿或者疲惫，但那不重要－士兵们开始对他拳打脚踢直到他动也不动。他们让尸体留在结冻的大地上，继续走着。
亚历克不想像那个男孩一样，他靠著意志力保持清醒。马可跟上他。
「睡得够吗？」马可苦笑着问。
亚历克忧郁地摇头。
「別担心，」马可说，「等我们死了，就能睡了－而且我们很快就要死了。」
他们转过一个弯，亚历克立刻被火炎之墙的光亮的看不见，火炎之墙离他们不到五十呎，它的高温在这里更加强烈。
「如果巨魔通过，就杀了他们。」一个帝国士兵叫道，「不然別自杀，至少等到白天，这个地方必须戒备森严。」
亚历克又被一推，而他和其他男孩就被留在火炎之墙旁，其他士兵则转身离去。他怀疑著为什么士兵相信他们会乖乖守备而不会逃－但他接着转身看到到处都有瞭望塔，上面站了拿着弩的士兵，手指都放在板机上，眼巴巴等着哪个男孩要跑。
亚历克站在那，手上什么铠甲和武器都没有，思考著他们怎么会期待他成为一个有用的警卫。他看过去，发现有些男孩有剑。
「你从哪里弄来的剑？」亚历克对附近一个男孩喊道。
「当一个男孩死掉时，你从他那里拿来。」他喊回来，「如果別人没抢先的话。」
「他们怎么会期待我们没武器地把守这里？」他问道。
另一个脸被烟燻黑的男孩暗笑着。
「菜鸟没有武器，」他说，「他们预想反正你也会死掉。如果你在这里待上超过几个夜晚，你自然会有办法拿到武器。」
亚历克盯着燃烧兇猛的火炎之墙，其热气烤著他的脸，他试着不去想另一边有什么在等待着冲过这道火墙。
「那这段期间我们怎么办？」他问道，「如果有巨魔冲破过来？」
「徒手杀死他们！」他叫道，「你可能会活下来－不过当然也可能不会。巨魔满身是火，多半会烫伤你。」
其他男孩转身散开，个个散布到他们自己的单位，而什么武器也没有的亚历克转身绝望地看着火炎之墙。
「我们就是去送死。」他对马可说。
马可站在离他二十呎外瞪着火炎之墙，看起来幻想破灭。
「看守火炎之墙曾经是高尚的称号。」他悲伤地说，「那是在潘德夏入侵前。看守者曾经是被尊敬的、装备精良和齐全的。这是我自愿的原因。但现在……似乎已经完全不一样。潘德夏人不希望巨魔冲过来－但又不用他们的人。他要我们看守火炎之墙－然后放任我们死在这里。」
「那或许我们应该让巨魔通过算了，」亚历克说道，「让巨魔把潘德夏人通通杀掉。」
「我们是可以，」马可说，「但他们也会袭击艾斯卡隆，杀死我们的家人。」
他们陷入沉寂，双双站著盯着火炎之墙看。亚历克不知道他看着火炎之墙发呆了多久。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却感觉好像在盯着自己的死期。家人现在在做什么呢？他想着。他们有想起他吗？他们到底在乎吗？
亚历克发现他沉迷在令人沮丧的想法中，他知道他必须转换情绪。他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开，从肩膀回首看着黑暗的森林轮廓。整座森林一片漆黑、散发着不祥的预感，辽望台的士兵根本懒得看那片森林。他们宁可把目光专注於被抓来的新兵和火炎之墙上。
「他们不敢自己下来守卫，」亚历克往上看，观察著士兵们，「但他们又不愿让我们离开，胆小鬼。」
最后几个字几乎还没说完，亚历克骤然感到背上一阵剧痛，使他往前踉跄了几步。在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前，一根棍子就打中了他的肋骨，他脸朝下地倒在地上。
他听见耳边传来一个邪恶的声音，一个他认识的声音。
「小子，我说过会来找你。」
他还来不及反应，亚历克感到两双粗糙的手从后面抓起他，把他拖向火炎之墙。一共有两个同伙－马车上的男孩和他朋友－亚历克试图反抗，却没有用。他们紧紧抓着他越来越靠近火焰，他的脸已经感到火炎之墙的高热。
亚历克听到一阵挣扎，回头很吃惊的看见马可被铁鍊綑绑著，另外两个男孩从身后扣着住让他留在原地。他们有好好地计画过，也真的要置他俩於死地。
亚历克挣扎著，但无法佔上风。他们拖著他越来越接近火炎之墙，直到几乎不到十呎的位子，那股热度温度高到已经可以令他感到疼痛，好像他的脸要融化了。他知道再多走几呎就会毁容－如果没死的话。
亚历克往后一跃，但他们抓得太紧，他无法逃脱他们的手掌。
「不！」他尖叫著。
「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男孩在亚历克耳边声嘶力竭地喊道。
突然，一阵骇人的惨叫传来，亚历克震惊地发现那不是由他发出来的。他臂上的手松了开来，而他马上往后把身体拉回来离开火炎之墙。在同一瞬间，他看见一股光冲出，然后目瞪口呆地看见一个生物从火炎之墙爆发出来，全身著火落在他旁边的男孩身上，把男孩压倒在地。
全身著火的巨魔和男孩在地上打滚，接着把獠牙陷入男孩的脖子中。男孩惨叫一声后立即死亡。
巨魔转身发狂地到处看，他巨大而发红的眼睛对上亚历克，亚历克吓坏了。巨魔全身是火，从嘴里吐出火焰，长獠牙染满鲜血，像头贪婪的野兽寻找下个猎杀对象。
亚历克吓得僵在原地，就算他想也无法动弹。
另一个男孩拔腿就逃，而巨魔感应到动作，转身冲去追那个男孩，亚历克松了口气。著火的巨魔一跃就逮住男孩压倒在地，接着以他的獠牙插进男孩的颈后。男孩哭喊着被巨魔杀死。
马可甩开两个吓傻的男孩，挥舞着铁练打碎其中一人的脸和另一人跨下，两人皆倒地不起。
瞭望台的大钟开始响起，随之而来一阵混乱。男孩们从火炎之墙四面八方跑来加入与巨魔的战斗。他们用长矛刺著巨魔，但因大多数人都没经验，都不敢太靠近。巨魔伸手抓住一把长矛，连著男孩一起拉向他，然后抱紧了猎物，在男孩的惨叫下把他全身也陷入熊熊火焰。
「现在是时候了。」一个紧迫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道。
亚历克转身看见马可跑到他身边。
「他们的注意力现在全被分散。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马可往外看着，而亚历克跟著他的目光看着：他在往森林看。他想要逃走。
黑暗而不祥的，森林的轮廓正散发着不祥的预感。亚历克知道很可能有更大的危险埋伏在里面，但他知道马可说的没错：这就是他们的机会。而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亚历克点点头，两人二话不说开始猛冲，跑得离火炎之墙越来越远，往森林前进。
亚历克的心脏大力跳着，他预料著随时都会被矛往背上一射，他为了活命死力地跑。但随着他转头瞄著，他发现所有人全都围在巨魔四周，没人注意他们。
过了一会，他们进入了森林中被黑暗吞噬。他知道他们进入了一个充满比他能想像的还危险的世界。他清楚他大概会死在这里。但至少，终于，他自由了。
第二十四章
凯拉站在佛理斯门外，研究著冬日风景。雪正下着，天空被画上条条匪红色斑纹，好像太阳正挣扎著探出头。她往前靠在新建的墙上，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放下一块石头。凯拉正和其他人一起从河中收集这些巨大石头，用来在佛理斯的周围再建造一堵墙。石匠们在她一旁涂抹著灰泥，凯拉则放下一块接着一块的石头。现在，她的手臂已经在发抖，她需要休息。
几百个民众和凯拉一起排站在墙旁，通通忙着把城墙盖得更高和更深，一层一层的石头堆叠上去。其他人在墙外则都用铲子忙碌著，有的人在挖新的沟，其余的人还在帮死者挖坟墓。凯拉知道这一切都是枉然的，当潘德夏大军来袭时是挡不住的，无论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死在这里。所有人都清楚这点，但他们还是选择建造这些东西。这使他们有事情做，也让他们与其看着死亡的到来，还不如试着好像掌握点什么。
凯拉决定休息一下，她靠在墙边看着风景，也思考著。一切都是静止的，雪裹住所有的声音，世界好似什么都没有只剩和平。但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她知道潘德夏正在外面某处準备著。他们会在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中回到这里，毁灭所有她宝贝的事物。她面前所见只是假象：这是暴风雪前的平静。很难理解世界在这一刻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和完美，而下一刻就充满毁灭和混乱。
凯拉回头，看见人民们工作已经进入尾声，正随着夜晚的降临，放下抹刀和铲子往回家的路上走。烟从烟囪升起，窗边点亮了蜡烛，佛理斯看起来如此温暖和安全，好像外面世界永远触碰不到他们。她对这个假象讚叹不已。
她站在那，不禁听见父亲的话在她耳边回荡著，她父亲下令要她马上离开。她想到她从来没见过的舅舅和经过艾斯卡隆、白森林、直到厄尔之塔所需的旅程。她想起她的母亲和隐瞒著她的秘密。她想到他的舅舅为了使她更强而训练她－这都使她兴奋。
但她转身看着她的人民，她知道她无法在战乱时把他们拋下，即使如此可以救她一命。这不是她的本性。
突然，一阵低沉而柔和的号角响起，代表着工作日的尾声。
「天黑了，」站在她旁边的石匠说着放下抹刀，「在黑暗中做不了什么事。该回家吃饭了，来吧。」他说。一排一排的人群正转身穿越桥和大门。
「我马上就来。」她说道。她还没準备好回去，还想再多享受这样的宁静与和平。她独自在户外时总是最快乐的。
「带着李奥一起去－牠饿了。」
李奥一定听懂了凯拉的话，因为凯拉话还没说完，牠马上一跃跟在石匠身后，而石匠哈哈大笑，带着牠一同返回堡垒。
凯拉站在堡垒外，闭上双眼以隔挡声音，逐渐地迷失在她的思绪中。终于，锤子的声响停了下来。她终于得到真正的安宁。
她研究著地平线、昏暗的森林轮廓、遮住斐红天空的绵延灰云。他们会何时来？他们会带多强大的武力？他们的军队长什么样子？
她看着外面，很吃惊地窥探到在远方有动静。某种东西吸引住她的目光，她看见一个孤零零的骑士在具体化，从森林移动到通往堡垒的大路上。凯拉不自觉地往后握住她的弓，思考著他是否是侦察兵，还是领著一批军队。
但随着他靠近，她松开她的手并缓和下来，因为她认出那个骑士：是他父亲的部属之一：麦特恩。他驰骋著，手中抓着一条缰绳，领著一匹无人骑的马在身边。这是一个非常奇特的景象。
麦特恩突然紧急剎车在凯拉面前，他急迫地看着凯拉，好像很害怕；她搞清楚现在怎么一会事。
「怎么了？」她警觉地问，「潘德夏要来了吗？」
他坐着大口喘气，接着摇摇头。
「是你的弟弟。」他说，「艾丹。」
一听到弟弟的名字，凯拉的心就直直落下，那是她在世上最爱的人。她瞬间紧张起来。
「怎么了？」她质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麦特恩喘了口气。
「他伤得很严重，」他说，「需要帮助。」
凯拉的心开始重击。艾丹？受伤？她的脑子随着各种可怕的情景转著，但最主要的是困惑。
「怎么会？」她追问，「他在森林里坐什么？我还以为他在堡垒里準备大餐？」
麦特恩摇头。
「他跟你兄弟出去了，」他说，「打猎。他从马上重摔下来－腿摔断了。」
凯拉感到一股决心从身上穿过。她全身充满肾上腺素，所以她连停下来好好思考都没有，就冲上前跳上空出的马。
如果她花一秒钟回头看堡垒，就会看见艾丹安全的在里头。但因为紧急，她没停下来查问麦厄恩。
「带我去找他。」她说。
两人这对不大可能发生的双人组合，一起远离佛理斯。随着夜晚的来临，往昏暗的森林而去。
*
凯拉和麦特恩驰骋在经过连绵起伏的丘陵和通往森林的路上，她屏气用力用脚跟夹紧马，急于拯救艾丹。百万种恶梦飘过她脑中。艾丹怎么会跌断腿？她的兄弟们在接近夜晚、以及在她父亲的人民都被禁止离开堡垒的情况下去打猎做什么？这全都不合理。
他们抵达森林的边缘，凯拉正準备进去，却困惑地看见麦特恩突然让马停在森林前面。她也马上停在他旁边，看着他下马。她也跟著一齐下马。两匹马都呼吸急促地跟著他。当他停在森林边前，凯拉不禁困惑不已。
「你为什么停下来？」她气喘吁吁地说，「我以为艾丹在森林里。」
凯拉到处看着，她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恐惧地看见总督大人本人和二十多个士兵猛然从森林走出。她听见雪的捣弄声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见十多个士兵把她团团围住，全举着弓对準了她，其中一人拉着她的马缰绳。当她意识到掉入陷阱时，她血液都凉了。
她愤怒地看着麦特恩，明白被他背叛。
「为什么？」她问著，同时看着他就感到恶心。「你是我父亲的人马？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麦特恩内疚地撇开目光，总督大人走到麦特恩身边，在他手中放下一大袋黄金。
「为了足够的黄金，」总督大人转身，脸上挂着高傲的微笑说道。「你会发现人们会为你做任何事情。麦特恩会永远富裕。比妳父亲以往都更富有，而且他会在妳的堡垒迫在眉睫的死刑中被赦免。」
凯拉怒视著麦特恩，难以捉摸这件事。
「你这个判徒。」她说。
他怒目回视凯拉。
「我是我们的救星，」他回答，「他们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多亏妳。而多亏我，佛理斯被赦免了。妳可以感谢我救了他们的命。」他满足的微笑，「况且，想想，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妳交出来。」
凯拉突然感到粗鲁的手从她身后抓住她，举到空中。她脚踹和扭动着却无法甩开他们，她的手腕和脚踝都被绑住，接着她感到被扔进马车的后面。
片刻之后，铁栏杆啪的一声在她面前甩上，而车开始摇晃，在田园小路簸动着。她知道无论他们要带她去哪，再没有人会见到她。在他们进入森林后，夜幕降临的景色全被挡住，而她明白她的人生结束了。
第二十五章
巨人被几千条绳子綑绑著，被上百个巨魔用力压住躺在维苏威脚边。维苏威横跨在巨人身上靠近獠牙的地方，带着惊叹地观察著。巨人举起脖子，怒吼著试图伸手把他杀了－但却动弹不得。
维苏威愉快地笑了。他以能够主宰无助的事物为傲，更重要的是他热爱观看被困的生物受苦。
看着这个巨人在他的地盘中，还在他的洞穴里使维苏威兴奋。能够离巨人这么近使他全身充满力量，也感到世界上没有事物征服不了。好不容易，经过这么多年，他的梦想终于要成真了。他终于能达到他一生目标：建造一座可带着他的人从火炎之墙底下通往西方的隧道。
维苏威低头冷笑看着那生物。
「你看看，你并不比我强。」他说着踏在巨人身上，「没有人比我强。」
猛兽发出一声难听的吼叫，接着白费力气地挣扎著。随着他的动作，拉着绳的巨魔们左右摇摆，绳索则移动却还没松脱。维苏威知道时间不多，如果他们要这样做，那就得现在马上动手。
维苏威转身检视洞穴：千名工人停下手边的工作看着巨人。在远处尽头是未完工的隧道，而维苏威知道那是最棘手的部分。他必须让巨人去里面工作。他得想个办法惹他进入隧道打碎石头。但要怎么做？
维苏威想绞尽脑汁，直到有个主意冒出来。
他转向巨人抽出剑，剑在洞穴的火光下发亮着。
「我要砍开你的绳子，」维苏威对猛兽说道，「因为我不怕你。你会重获自由，而你必须听令於我。你必须打穿隧道的石头，而且在还没挖穿火炎之墙到艾斯卡隆底下的地洞前不可停下。」
巨人抗拒地吼了一声。
维苏威转身察看等待命令的巨魔大军。
「当我的剑放下时，」他声音响亮的喊道，「你们一次把绳子都砍断。你们接着用武器刺他，把他逼到隧道。」
巨魔们紧地张地回头看，都被放走巨人的念头吓坏了。而维苏威其实也很害怕，但他绝不表现出来。但他知道別无他法－这个时刻终究要来。
维苏威不浪费时间。他果断地往前一站，举起他的剑，切开了第一条绑著巨人颈部的粗绳。
他的百人大军立即往前，高高举起剑后切开了绳索，绳子断开的声音散布在空气中。
维苏威快速地往后退，但尽量不引起注意，他不想让手下看见他的恐惧。他溜到队伍后一块石头的阴影中，在巨人站起来后的攻击范围外。
一阵恐怖的吼叫充满了峡谷，巨人愤怒地站起来，一秒都不浪费，马上用爪子挥向四面八方。他每只手抓起四个巨魔，高高举过头后往外一扔。巨魔们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飞过洞穴直到砰地一声撞到远处的墙上，巨魔软趴趴的滑下，死去。
巨人又握紧双拳高高举起，接着突然往地上用力一锤，像钉锤般对準四处乱窜的巨魔们。巨魔死命地逃跑但却迟了一步。那头猛兽把他们当蚂蚁般压碎，每一锤都使洞穴晃动。
有些巨魔逃到了巨人两腿之间，巨人举起他的脚重重地踏下，把那些巨魔都压成肉醬。
巨人愤怒地到处杀巨魔。似乎无人能逃脱他的雷霆。
维苏威恐惧地看着，他向指挥官做了个手势，紧接着，一阵号角响起。
一听到指令，上百个士兵手持长枪和鞭子从阴影中走出来，全部準备好戳刺和鞭策猛兽。他们把巨人团团围住，从四面八方冲向前，努力把其赶向隧道。
但维苏威惊恐地看着他的计画在眼前破灭。那头猛兽往后一仰，一次踢开十几个士兵，他接着用手臂往四周一挥，打倒了五十多个士兵，把他们和长枪一起打到墙上。他继续践踏和逮住鞭子，快速杀死一片人，无人能接近他。就算他们人多势众还持有武器，对抗这头生物却完全徒劳无功。维苏威的军队正在在他眼前瓦解。
维苏威快速思考著。他不能杀死那头猛兽－他需要活着的巨人的力量。但他也需要巨人臣服於他。但该如何做？他该如何驱使巨人到隧道呢？
突然一瞬间，他有了个主意：如果他无法用强迫巨人，那或许他可以诱惑这头野兽。
他转身抓住站在身旁的巨魔。
「你，」他下令，「往隧道跑。要确定让巨人看见你。」
士兵瞪大双眼，恐惧的看着维苏威。
「但，我尊敬的殿下，如果他跟著我跑呢？」
维苏威微笑。
「你讲到重点了。」
士兵恐慌地站在原地，吓得无法服从指令－於是维苏威用刀捅近他心脏。接着他站到下一个士兵旁，拿着刀抵著他的喉咙。
「你可以现在就死在这，」他说，「因我的刀刃而死－或者你可以跑向隧道，这样还有机会活下来。你挑吧。」
维苏威把刀抵得更靠近士兵的喉咙，而巨魔意识到了维苏威是认真的，於是转身快速钻走。
维苏威看着他跑过洞窟，以Ｚ字型跑法穿过所有混乱、死去的士兵之间，接着经过巨人的两腿间，往隧道的入口跑去。
巨人发现他，接着朝他拍打却没打中。暴怒中，而且被跑开的士兵吸引住，巨人就像维苏威所希望的，马上紧跟在士兵后面。他也跑过洞窟，每一脚步都震动着大地和墙壁。
巨魔拼命地逃，接着终于逃进巨大的隧道。虽然隧道又宽又高，却很浅。尽管开工多年，却在短短的五十码就到底。而巨魔跑进去没多久就碰到了死路－一座石壁。
被惹怒的巨人跟著他冲进隧道，速度完全没减慢。当巨人一遇上士兵，立刻用他巨大的拳头和爪子朝士兵挥去。巨魔一躲，巨人没击中反而打到了石头。大地晃动着，紧接着传来一阵轰隆声响，维苏威敬畏地看着墙崩塌，铺天盖地的石块从硕大的尘烟倒了出来。
维苏威心跳加快。就是这样。这就是他一直梦想的，也完全符合他的需求，也是他从出发寻找这头猛兽当天就预想的。他再度挥了一拳，又击碎一大块石头，一拳就打深五十码－比维苏威奴隸一整年能挖的量还多。
维苏威喜出望外，因为发现这样行得通。
但接着巨人找到那个巨魔，一把抓住，举到空中，然后咬掉他的头。
「把隧道关上！」维苏威下令，他往前跑着，同时指挥他的士兵。
几百个在一旁待命的士兵一同往前，开始推那块维苏威摆放在隧道入口的阿尔图旬石板，这块石头非常厚重。没有任何猛兽可以打碎这块石头，就连这只生物也一样。石头互相摩擦的声音充满在空气中，而维苏威看着隧道缓缓封上。
巨人见到入口正在关上，转身冲向洞口。
但入口在巨人到达的前一刻封上。整个洞穴随着他往石头猛撞而晃动着－但很幸运地，石头很坚固。
维苏威微笑着；巨人被困住了。他就被困在维苏威希望的地方。
「把下一个送进去！」维苏威指令。
一个人类奴隸被踢到前面，他被绑架他的人一次又一次的鞭打，赶往一个在石板中的小开口去。那个人类意识到将发生的事，又踢又挣扎拒绝前往，但他们残忍的打着他，直到他们终于把人类弄到小开口，一把推进去。
从里面传来奴隸低沉的叫喊声，很明显在拼死命跑，试图从巨人身边逃开。维苏威站在那，开心地听着暴怒且受困的巨人在里头乱打和冲撞石头的声音，帮维苏威挖掘他地道。
一次一拳，他的隧道正被挖著－他知道每一拳，都把他带近火炎之墙和艾斯卡隆一点。他会把人类变成奴隸王国。
总算，胜利将是他的。